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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6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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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6 章

相府門前是一派喜氣洋洋, 牌匾上的大紅綢花高高掛起,自兩側檐角又垂下來兩方綢帶,孩童嘰嘰喳喳地圍在門前, 吵著要小廝手裏的喜糖。

江淮之費力擠進去時,鞋底早已沾滿了花童沿街灑下的花瓣, 不用想便知, 那游街的花車,當是已經出發了。

怎會這般突然。

也難怪柚兒半晌沒個信!

他心裏急壞了, 目光所及之處卻無一人識得, 似乎叫得上名字的人物都跟著花車走了,留下的不過是一些末等的丫鬟嬤嬤。

“太傅大人在找姐姐嗎?”

身後驀然傳來一小聲呼喚,他匆匆轉過身, 只辨了一瞬, 便認出站在系滿金流蘇紅紗幔樹下的,是那日香市上的一個符家旁支。

“我在。”

他出口也顧不上寒暄。

“柚兒往哪邊去了?”

“姐姐都已經出嫁了, 大人怎麽還對她念念不忘。”

符喬面色稍顯不爽, 卻也在這位玉公子面前按捺住了。

“又是東宮太子又是太傅大人, 姐姐可真有本事。”

“我是來問你話的,不是來聽你陰陽柚兒的。”

江淮之聞言,眸色也冷了冷。

“你若無心與我好好講, 我亦沒有心思在你這裏浪費時間。”

符喬被他那忽然發寒的瞳嚇得後退一小步, 也沒了方才編排姐姐的氣焰。

“喬...喬兒沒有。”

她恨恨地一咬唇,滿眼無辜地朝那邊擡了擡手。

“花車是從那個方向走的。”

“多謝。”

他險些失了智, 這才註意到, 沿街鋪滿的花瓣的的確確是往西邊去的。

想來是要游京城一周, 再駛入東宮。

那他來得及。

他跑得太過不管不顧,直惹得百姓紛紛回頭去瞧, 滿街灼熱的目光燙得他生疼,以至於他滿心都是那未曾出現過的花車,忘了去看——

腳下早已沒有花瓣了。

一連跑到西郊處,江淮之疲憊地倚上一塊巨石,呼吸急劇地幾乎快要昏厥過去。

近日來亦是備婚,他也多少了解了些婚事的儀仗,知道幾條世家貴族乃至皇室游街的固定路線,絕是沒有跑錯的。

除非……

那花車從一開始,就不是走的這條路。

江淮之眸中驟然狠厲,指尖用力嵌入石體,也不覺疼。

他這樣的人,也會被人騙。

明明抵達相府門前時,鞋底就已沾了幾片花瓣,那花瓣又如何往反方向去。

是早就被提防了。

不過是買通個家裏的妹妹。

來不及再歇,他擡眼看看天色,朝街邊人家借了匹正飲水的馬,揚鞭直奔東宮而去。

若是等到晚霞爬滿雲邊,她該受多大的委屈。

他一襲米金色圓領袍,孤身打馬自西郊一路穿鬧市而過,游街穿巷的世家公子小姐識得他的不在少數,皆是議論紛紛,偷偷派了不少丫鬟護衛跟上探個熱鬧。

馬蹄踏過大紅的錦毯,他幾乎跑疲了那匹瘦馬,才堪堪將同樣一襲鮮紅婚袍的李乾景攔在東宮門口。

故而李乾景從那通體瑩白的禦馬上下來時,險些栽個跟頭。

“你……!”

他嚇了一大跳,看清來人的那一刻方狠狠皺起了眉。

“你若是來祝賀的,賀禮送到主簿那裏就行,攔孤幹什麽。”

“不是來為你送賀的。”

江淮之冷冷掃過他身後的一大群人,肉眼可見符相與安陽長公主面色生變。

“柚兒呢?”

“迎親已成,小女已入東宮,只待吉時。”

符從南不顧君臣之禮,搶在人前面開了口。

“小女出嫁乃她的終身大事,太傅大人莫要擾了他人喜慶。”

“她該嫁的人,是我。”

沈沈的一道嗓音敲擊在人心口上,駭得在場之人無不嘩然。

李乾景登時就拉了臉。

“你什麽意思?她是孤自出生就定下的太子妃,你前些時日行事放浪荒唐,孤念著多年情誼留了你一條命在,今時今日又在這裏大放厥詞,孤的臉面有你這麽踩的嗎!”

到底是被那些文書折子腌入了味,他現在說話,也沒了以前那般恣意。

“她與你的婚事,的確是自出生便定下的。”

江淮之沈著面色,負手挺拔立於宮門口,再無半分溫和儒雅的樣子。

“但並不代表,能與她走到最後的人,是你。”

如雪覆寒冰般的尾音落下,他伸手微微一勾,將袖中規規整整的聖旨振於人前。

“陛下聖旨,免去你與柚兒的婚事,將她賜婚於我。”

“不可能!”

李乾景幾乎是瞬間便覺一陣陣氣血向上翻湧,一把奪過那道聖旨。

“這是你的字跡,你膽敢假傳聖旨!”

“這是陛下之意,我只是代筆。”

極盛的怒意與慌亂徹底沖昏了他的頭腦,他連臣也不再稱,一個箭步上前,將少年堵在了馬下。

“由不得你懷疑。”

“陛下之意,只是將你任命為新一任帝師,從未有過半分悔婚之嫌!”

符從南常在禦前侍奉,自是不得放任他糊弄。

“你休得將一己私欲淩駕於陛下聖恩之上,此舉與欺君叛國無異!”

“陛下所思所想,絕非一成不變,熟悉筆墨的,當知這是今日的新旨。”

雖心中有愧,江淮之面色並不因這輪番而來的質問顯露半分怯,他微微偏頭,陰涼的目光就掃過符從南身上。

“丞相大人可以親自辨認。”

“你今日面聖了?”

安陽長公主忽然捕捉過這一瞬信息。

“你是如何進的宮?”

“殿下好問題。”

他勾起一抹笑意,是一反常態的陰戾。

“自是用的太子殿下的信物。”

此言一出,李乾景登時低吼一聲,健壯有力的小臂猛得就朝眼前人揮出,卻被他眼疾手快,一把掐在空中。

“乾景。”

他涼涼詢道。

“不疼麽?”

“瘋子。”

少年叱罵著,想用力掙脫,卻被狠狠束縛住。

“孤心疼小柚子,給她專用的信物,被你搶來面了聖,要了這道真真假假的旨意?!”

“錯了。”

江淮之語調很輕,但足以呼出萬石穿空之勢。

“是柚兒親手遞到我手上的。”

“你!”

自小意氣風發的儲君,哪裏受得住這般奇恥大辱。

“為什麽...為什麽孤怎麽做,她都要把孤的一顆真心掰開了揉碎了當狗一樣,扔到地上去踐踏!”

“人與人相處,哪有那麽多道理可言。”

他淡淡地瞧著少年的手脫了力,頹廢地垂落下來。

“這句話,我早便教給過你了。”

他出聲涼薄,一字一頓,字字誅心。

“如今,再親自教你一遍。”

“啊!”

李乾景驟然爆發出一聲怒吼,痛苦地蹲在地上,任憑沙塵臟了他滿幅龍繡的婚袍。

從知道小柚子哄騙他的那一刻起,他忽然就覺得,他的心該徹底死掉了。

他自小喜歡的姑娘,移情別戀尚且還不夠,還要為了旁的男子,將他哄騙得團團轉。

難怪她道歉啊。

她也是有過那麽一瞬,是於心不忍的吧。

這一點點施舍,於他而言,足夠了。

“不行!”

符從南看完了這一切,亦覺受辱,怒氣沖沖開了口。

“我的女兒,憑什麽嫁誰只憑一張嘴,人都被婚車送進去了,還要再回我相府嗎?!待我好生問過陛下!”

“問多少遍,也不過是這個結果。”

江淮之冷笑一聲,幾乎被完全釋放出的篤定,叫人瞧著不似作偽。

“只是想問問太子殿下...”

他手上發力,向前一步,將他生生逼到角落裏。

“陛下無力回天了。”

他身量更高些,巧妙地用自己的身板擋住了身後眾人的視線,低聲附在少年耳側。

“我們聊聊,這帝位,你是要,還是不要。”

“你膽敢換掉孤。”

少年毫不示弱地回瞪過去。

“呵。”

江淮之如今的模樣,像極了被陰雲纏身的魘魔,橫灌京城的傾盆大雨,似乎只要一碰,便能徹徹底底將天地洗凈。

“你以為這些時日,我在忙些什麽?我從不做無謂的奔走。”

“孤知道。”

李乾景被人用那樣的目光註視久了,聽聞此言,心中明顯生懼,嘴上卻仍在倔著。

“你與孤的二皇兄勾結,將三大將軍府盡數握在了手裏,但小柚子的父親擺明了支持孤,你不可能殺她的父親。”

“我自然不會動符相。”

他眸中肆意攪弄著風雲。

“不過一朝天子一朝臣,符相也是告老還鄉的年紀了,不是麽?”

“……卑鄙!”

李乾景唾罵一聲,痛苦地闔了闔雙目。

“我沒什麽好耐心。”

江淮之淡淡囑咐著,手上加了力道。

“二皇子催得可太緊了...他的母妃,若沒記錯,應當一貫與皇後娘娘不算合得來...廢話還是太多了,你是要,還是不要?”

“你放肆!”

少年被壓得幾近窒息,此話入耳更是目眥盡裂。

“不要動孤的母後!”

連日來施加在身上的壓力與痛苦似乎在這頃刻間徹底爆發,仿佛小娘子的哄騙與江淮之的威脅成為了那最後一根稻草,李乾景重重推開他,發髻上龍鳳呈祥的金冠被用力摔了個稀碎。

“夠了,都夠了……”

他嘶吼著。

“孤不要了,孤都不要了!”

符從南與長公主不知他們究竟說了什麽,眼瞧著太子殿下將那大婚的金冠摔得滿地都是,一時心中駭然。

“父皇已經下旨了,把你們的小柚子接回去!”

少年猛得擡頭,隨即又頹廢地捂住臉。

“這事不怪她,你們...別罵她。”

恰在此刻,東宮大殿前的禮官,瞧了眼時辰,背對著殿內坐滿的各家賓客,嗓音嘹亮。

“吉時已到,迎新娘——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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